統計上的公平──

先盡人事而後要聽天命

每到考季，「公平」之聲不絕於耳：「某某考場光線不足，影響考生作答，聯招會應該設法補救，以示公平。」「某某考場，坐在窗邊的同學，答案卡給雨水打濕了，聯招會應該設法補救，以示公平。」「應該統一規定墊板、修正液（立可白）是否可以使用，以示公平。」

這種種的公平，聯招會只能在能力範圍內盡可能做得完美，但如果刻意講求，那麼就沒完沒了。也許過幾年之後會有如下的「公平」之聲：「應該規定每個考場的亮度為多少，以示公平！而且規定亮度不符時要怎樣加分。」「應該規定墊板的材料規格，否則有錢人家帶來上好的墊板，書寫順暢，對窮苦人家的考生就不公平。」「考區附近應該有足夠的蔭涼地方供考生休息，才算公平。」「某某考區鈴聲早了十秒鐘響起，有失公平！我是跟117對過時的！」「某某考區鈴聲特別長，讓考生還可作答一兩題，實在有失公平！」「我家小寶的坐位居然在最角落裡，空氣不流通，影響作答，太不公平了！」「我家小妹坐在第一排，總覺得監考老師一直盯著她，害她寫錯了好幾題。真是不公平！」「昨天大寶在溫習功課時，隔鄰麻將花啦花啦，實在影響情緒。我要調查局來調查清楚，然後到聯招會要個幾分回來，以求公平！」……

當然，當考生坐在空氣流通，光線充足，老師盯不到的坐位作答，沒有刮風下雨，鈴聲晚了20秒鐘響，又多響了10秒鐘，使他多得了5分時，他只覺得運氣太好了，不會覺得考試不公平，而把多得的5分奉還給聯招會。

假定在「公平」情況下，某生考某科「應」得60分。但風雨情況，坐位良窳，考前安睡或失眠，考時窗外飛過一隻鳥分了心，或風景如畫失了神，或一片寧靜而能專心作答，考後閱卷作文正投評閱者所好或所惡等等等等，有的使他多得幾分，有的使他少得幾分，於是實得分數可能從50分到70分。也許他的穩定性較高，所以實得分數的範圍也可能從55分到65分。但通常他得的不是他「應」得的60分。

我們不能打包票保證他得到「應」得的60分，是因為有許多無法控制的小誤差所造成的；雖然如此，偏離60分愈遠的機會愈小。如果偏離得很遠，只能說該生這次的運氣真背或運氣真好；但對大部分的考生而言，有出也有入，而且出入總是不大的，所以大體而言，是公平的。

當然你希望：聯考辦得每個人都得到他「應」得的分數，最好1分不差，因為差了1分就可能差了一個志願。但，請記住，這是人的世界，這是自然的世界，不是機械的世界。十萬人參加的聯考一定不可能安排得人人的狀況相同，一定會有一些無法控制的小誤差。所以每個人實得分數頂多只能預測會落在某個範圍，而不能預定為某個分數。這是統計的真理。

如果某考場聽不到鈴響，以致於考試總時間差了5分鐘，這是對該考場考生的不公平。如果某生的試題少印了一面，這是對該考生的不公平。這些才是真正的不公平，而該設法補救的。

那些無法控制的因素，那些無法明確判斷對某考場、某考生有任何大影響的情況，都不能列為不公平。這些因素，這些情況，人生隨處可遇，怎麼可以特別苛求聯考呢？

真正的不公平當然要排除，其餘就要由運氣來決定了。聯考只能盡人事而聽天命；聽天命就是承認有運氣的成分，接受統計上的公平。

聯招會固然要盡人事，考生本身更該如此。如果那位「應」得60分的考生定力特別高，壞環境影響不了他，好環境使他撿到一些分數，於是得分在60與70之間。他的運氣好是否造成對別人的不公平呢？當然不，因為他盡了人事，而且讓定力高的人有較好的機會也應該是聯招取才的目標之一。

另外，考生應努力使自己的程度提高。如果使自己的程度提高5分，那麼他就不會去計較使他差了一個志願的1分。為什麼要把自己弄得剛剛好能上那一個志願──如果是真是自己的志願，而不是分數可以交換到的志願，因而要去計較那統計上可能發生的幾分之差？為什麼不把自己提高到超過那個志願十幾分，而不必為運氣、為那不明確的不公平而煩心？

人生不能只求剛剛好。正確的人生觀應是準備得足足有餘──盡人事，然後不為運氣而煩心──聽天命。

（本文將同時在九月號科技報導刊登）

曹亮吉任教於台灣大學數學系，本刊編輯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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