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行日期：1987、12
＃期號：0216
＃專欄：大家談科學
＃標題：大家談科學
＃作者：劉廣定 謝瀛春
大家談科學
【摘要】「大家談科學」是為讀者闢的專欄，我們希望讀者就日常生活或是學習過程中發掘一些有趣的問題，自己試著給它一個科學的解釋，然後提出討論。我們誠懇地希望讀者們熱烈反應，藉著這一欄的篇幅，交換大家的心得。因為是個人的心得，所以不代表本刊的意見。
編輯先生大鑒：
貴刊第十八卷第十期792頁登載劉廣定先生寫的「不要金玉其外的科學」。讀後對劉先生關懷注意國內外科技發展，甚為欽佩。劉先生提了兩件資料，其中一件是關於國科會補助中央研究院聘請客座專家Susan Grill女士。茲對劉先生所提問題：「Grill女士是否確實在特殊技術上具有獨到之才能，為國內外所少見者？」敬此答覆如下：
Grill女士在多項技術上具有獨到之才能，尤其是對人類抗藥癌細胞之單株體培養及抗癌藥對此項細胞作用機理之研討判定，其能力實為少見。Grill女士為世界最先培養成功人類抗藥單株癌細胞之人。在研討藥物對癌細胞或病毒之作用機理，必須作一系列實驗，其中需用多種分子生物學、細胞生物學及生物化學方法；Grill女士精研貫通此等方法，實為不可多得的特殊技術人員。
Grill女士之受聘來中央研究院生物醫學科學研究所，並非單獨主持癌症及病毒研究計畫，而為協助數位研究人員共同進行此類團隊研究，計畫人員包括五位教授、副教授（其中一位為計畫主持人）及Grill女士。
Grill女士除她上述能力及成就外，並在國際有評審制度的學術雜誌上發表十九篇全長論文（不包括其他論文摘要十餘篇），其中包括在最優雜誌如生物化學期刊（Journal of Biological Chemistry）及美國國家科學院院誌（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等發表的論文多篇。此外，並在四本癌症研究書籍應邀撰文登載。所以Grill女士除了沒有博士學位之外，無論從任何角度看都是一位優秀的研究人員，特出的技術人員。Grill女士豐富的學識及獨到的技能，是無法從登於國科會「科學發展月刊」十五卷七期的短短簡介看出來的。所以可能有其他讀者看後與劉先生有同感，我們很感謝有此機會的解釋答覆。希望能賜與登載。
耑此 敬頌
撰 安
中央研究院生物醫學科學研究所籌備處
籌備處主任：錢煦 敬啟
中華民國 七十六年十月二十八日
劉廣定
筆者曾在科月十三卷一期的「大家談科學」裏，以李約瑟等所認為六世紀時高昌國（今新疆省內）已有「凍酒」之說為例，說明「二手資料」的不可靠，若未慎用，就可能誤導結論。最近，又看到一篇郭正誼所著「論凍酒」（化學通報1987年第三期）的化學史論文，擬續談一下誤解資料的問題。
郭先生依據晉人張華「博物志」中的記載：
「西域有葡萄酒，積年不敗。彼俗云，可至十年，飲之醉彌月（日）乃解。」
又相信「梁四公記」所載高昌國有凍酒的說法，而認為「博物志中所記載的西域葡萄酒應是高昌凍酒。……隨著葡萄的東傳，釀造葡萄酒的技術也在東傳，而凍酒也在東傳。……唐代『國史補』中記載的『石凍春』應為一種凍酒。」
這裏有兩個問題。第一，博物志所指的「西域」是那裏？按「史記」的大宛列傳說：
「大宛以蒲萄為酒，富人藏酒至萬餘石，久者數十歲不敗。」「漢書」也說：「李廣利為貳師將軍，破大宛得蒲萄種歸漢。」故「西域」應指「大宛」，據桑原騭藏的考證，在蔥嶺以西，今蘇俄境內Khodjend一帶。而高昌在今靠近敦煌之地區，兩者並不相同。大宛的葡萄酒究竟因何特別而能「數十歲不敗」也不知道，逕認其為凍酒實屬牽強，又有望文生義之嫌。
第二，以「石凍春」為凍酒也只是望文生義，並無確證。對於名詞的真義多需詳加研考，而不宜就字面解釋。例如宋代北方有一著名的瓷窯──定窯，很多人就以蘇東坡詩「定州花瓷琢紅玉」乃指定窯的紅瓷。但近來有人研究後得到結論是兩者無關（大陸雜誌七十四卷六期）。就「凍酒」而言，若據元末明初人葉子奇的說法，其製法「皆元朝之法，酒古無有也。」（「草木子」卷三）因此唐代是不可能有的。
故知，望文生義，不加深思，常易導致錯誤的結論，不僅對科技史的資料應加注意，處理任何科學上問題時也應注意。換言之，科技史研究的方法與科學研究是一樣的，從上文這個處理資料的實例，就可以說明。
（感謝陸天堯博士提供有關的素材。）
謝瀛春
中國人向來迷信；拜天拜地、拜神拜鬼、拜偶像、拜活人…，只不過隨著時代的變遷，迷信的對象與膜拜的方式有些不同。民初，西洋的船堅砲利使洋人與科技成了中國人的新偶像，隨之而來的是，那些學了科學或喝了洋水的讀書人成為新權威。五、六年前還蠻熱門的外籍科技顧問，曾幾何時已為今天的「專家學者」所取代了。
八十年代的今天，朝野上下似乎有了新的迷信對象──專家學者，有了新的膜拜方式──聆聽、實踐專家學者之言。
到處看得見專家學者：報紙、雜誌、電視、廣播等大眾媒介每天都引述、訪問他們；政府機構經年列有專家學者顧問費；民間企業團體常常聘有專家學者；甚至許多美容院也常附庸風雅請些知名的「專家學者」。
到處聽得到專家學者之言：計程車上廣播中傳來「現在請某某專家講幾句話」或「某某學者談
車」；打開電視，畫面上正是一位經常露臉的教授侃侃而談，談得卻是與他的專長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翻開報紙雜誌也總是那些「專家學者」在談各式各樣政經文教科技的問題；偶而出席的討論會或研討會中，又常見到這些曝光率高的「專家學者」。
這些專家學者似乎事事精通，樣樣拿手；對所有的問題都能開良方、治百病。面對他們時，偶而會聽到「撈過界」的自我解嘲，但多數時候，他們是頗為得意、陶醉於自己「知之為知之，不知也為知之」萬事通的本事。尤其是同樣一套理論一堆術語用於所有場合、所有問題，不但有演講費、出席費可拿，還可以打知名度，把傳播界唬得團團轉。
我一直認為「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學術界的基本倫理，也是做學問最起碼的科學精神。回國三年多，多次受到演講、座談、訪問及撰稿的邀約，多以「不專長」或「不適合」為由婉拒，得到的反應常是「只要懂一點，隨便說說嘛…」。事後卻常發現，那些原來找過我做的專題或空缺，都補了不見得比我更懂的人去做。我開始懷疑是不是社會風氣腐蝕了那些生活在這個社會中的學者，使他們在學術倫理與科學精神上妥協、讓步了，以致於只要沾到邊的題目就可以以「專家」身分發表意見！
原以為「專家泛濫症」（註）只限於人文社會科學界的畸形發展。孰知，在筆者作了過去十年重要報紙的科學新聞分析中卻發現，在科學方法訓練與科學精神薰陶較深厚的自然科學領域，也有不少「萬事通」的專家學者。不免令人懷疑專家學者「不知為不知」的科學訓練何在！
曾有學自然科學的教授在報章雜誌上為文，主張新聞課程該在研究所開設而不宜在大學部開授。最近某報大幅刊登一位物理界德高望重學者對新聞界的批評，該文充分顯示他對新聞專業的無知與不尊重；譬如他認為編輯費盡心血想出的對偶式標題是「無聊極了」。
其實，每個行業都有其專業倫理，也都有其該受尊重的權利，在未做深入研究之前，外行人最好是不要隨意置喙。試想：如果換個身分，外行人不是一樣可以對科學家的工作嗤之以鼻嗎？
李遠哲最近在國內大聲呼籲，教授在教學研究之餘，應試做些社會服務，但應謹守「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的科學態度。我擔心李先生的呼籲，會演變成有「專家泛濫症」傾向的專家學者之藉口，或是造成大眾媒介加速「專家泛濫症」蔓延的趨勢。
奉勸各位專家學者在作社會服務時，謹守專業倫理，謹言慎行；僅就個人的專長盡言責，切勿越俎代庖。
註：「專家泛濫症」一詞是馬以工教授告知，不敢掠美，此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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