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12月216期上一篇下一篇

#發行日期:1987、12

#期號:0216

#專欄:

#標題:以簡御繁──免疫辨識及反應的分子生物學基礎

#作者:蘇益仁

免疫球蛋白的結構

族群選擇理論

分子生物學的革命──免疫基因的重組

免疫細胞的交互作用

T細胞抗原受體

免疫球蛋白超基因家族──單純玄妙的生物法則

   

圖一:免疫球蛋白或抗體分子的結構。

a.抗體分子呈Y形結構,由一重鏈及一輕鏈組成。輕重鏈各含有一可變部位或抗原結合部位(暗色區)及固定部位(淡色區)。輕鏈及重鏈分別由不同的基因負責製造。重鏈基因在第14對染色體上,而輕鏈基因則在第2對(κ)及第22對(λ)染色體上。b.抗體分子的三維空間模型。可變部位及固定部位基本上各由兩個平面(暗色及淡色箭頭)形成。高度可變區乃是可變部位中與抗原直接接觸之處,暴露在外,形成三個環部。
圖二:族群選擇理論。B細胞上面含有免疫球蛋白分子可當作抗原受體,其數目龐大。當抗原入侵後,與特定的抗體(#5)相結合,進而引發該B細胞活化及增生,形成一製造特殊抗體的族群。
圖三:免疫球蛋白重鏈的原胚基因含有數個至數百個可變部位(V)、變異部位(D)、連接部位(J)及固定部位(C)。當免疫反應發生,B細胞開始分化製造抗體時,各小段即重組,選擇適當的VDJ小段組合成一功能單位,再轉錄為RNA,製造蛋白。免疫球蛋白重鏈有五類,各由固定部位基因負責(Cμ,Cδ,C,Cє,Cα),其中只有一類轉錄為RNA,這些不同類固定基因可以發生轉移,由Cμ變成Cδ或其他基因,但仍攜帶相同的可變部位基因。藉著此種組合,產生的免疫球蛋白可以為數甚多。
圖四:免疫細胞(B細胞、T細胞及吞噬細胞)在處理抗原時,一個相互作用的模式。吞噬細胞將抗原吞入(第一步)並加以處理後(第二步),再把抗原的特性呈現在細胞表面(第三步)。T細胞即經由T細胞受體得以辨識抗原,而後活化(第四步)。T細胞與吞噬細胞的反應另須經由組織符合抗原(MHC)的限制及辨識。T細胞可以幫助B細胞抗體的產生(第五及六步)。
圖五:T細胞受體含有α鏈及β鏈,兩者由雙硫鏈連結。主要部分(N端)露於外面,當作抗原的辨識用。現已知T細胞抗原(T3及T4)與此受體密切相接。
圖六:免疫球蛋白超基因家族,其基本構造及基因組合方式皆類似,可能經由原始的細胞表面受體演化而來。

 

 

 

以簡御繁──

免疫辨識及反應的分子生物學基礎


【摘要】科學家發現,在複雜的B細胞、T細胞、吞噬細胞交互反應的免疫過程中,其分子原理竟是十分單純而富藏玄機………

過去二、三十年在免疫學的發展過程中,一直困擾著科學家的一個問題是,免疫系統在面對複雜的外來抗原如病毒及細菌之挑戰時,如何發展出複雜而特殊的免疫反應,包括對特定抗原所產生的抗體及細胞免疫。這一套系統包括幾個複雜的運作過程:

一、它必須能確切的辨識這些抗原的外來性(foreigness)及特殊性(specificity),免疫系統猶如情報系統必須能分辨敵我;

二、這些辨識行為必須要適切的經過轉化處理,將抗原的特殊訊息傳給功能細胞,如B及T細胞;

三、功能細胞必須針對特定抗原訊息,產生單一而特定的反應(如特定抗體的產生)。

所有這些步驟,都必須隨不同種類的抗原及微生物而異。因此,如果有十萬、百萬種不同的微生物或抗原,生物體就必須有能力去處理這些龐大複雜的反應。可以想像,免疫系統的功能將是多麼神奇。

免疫球蛋白的結構

生物界及自然界都有一個共通的法則,那就是「以簡御繁」,都遵守一些單純的數學及物理學原理。多年來免疫學及分子生物學界都企圖要找出,支配這複雜免疫反應的單純自然法則。1960年年代以來,蛋白化學已可以決定抗體的構造。因此,決定免疫球蛋白或抗體的化學結構,從而比較不同抗體間其胺基酸構造的差異,將可以一窺複雜免疫反應的共通法則來。

1970年代,紐約洛克斐勒大學的艾德曼(Edelman)發現抗體的結構及功能,大家始了解到免疫球蛋白分子含有兩個輕鏈(light chain)及兩個重鏈(heavy chain),成Y字形結構。如圖一a所示,輕鏈及重鏈都具有當作結構體的固定部位(constant region),以及與抗原結合的可變部位(variable region)。不同抗體之結構差異,主要在可變部位。

進一步的研究又顯示,可變部位並非各個抗體間的序列完全不同,其特殊處只在三個與抗原分子結合的互補決定區(complementarity determining region, CDR)或稱為高度可變區(hypervariable region見圖一b)。其實此一高度可變區
與抗原結合的特殊部位卻又是十分固定的分子。這一區域在三維空間的立體結構上就形成一環(loop),抗原分子的抗原決定點(antigenic detrminant)就與此抗體的環區緊密結合。在B淋巴球用以辨認抗原分子時,其工具就類似鎖與鑰匙間如此單純的模型。

可是問題來了,既然抗原的分子結構可能成千上萬或多達數百萬,生物個體一生間如何去產生如此為數龐大的抗體分子呢?早期的假說認為,抗原與抗體的這種類似鎖與鑰匙的行為,主導於抗原的特性。生物體只需少數一些不同的抗體分子即可,這些抗體可以依抗原的既定構造扭曲成不同三維空間結構的分子,這樣抗體的種類就可以不必太多或太複雜。此一假說即為抗體形成的「引導論」(instructive theory)。這一模型就如塑造石膏模型一樣,抗原分子形成在先,直接決定抗體的構造。

這一假說很早即被推翻,因為決定抗體分子的立體結構後來證明與抗原的存在與否無關,抗體三維空間的形狀主要還決定於抗體分子的胺基酸組成。也就是說,抗體的分子結構是早就決定了。因此,生物體勢必要準備為數龐大的抗體分子,以應付抗原,亦即具備抗體辨識及結合的專一特性。這一發現符合免疫學的一些觀察,即對抗天花的抗體並無法對其他種病毒感染提供保護。1975年代,單株抗體(monoclonal antibody)技術開發以來,此種抗體的專一性更為明顯。

族群選擇理論

免疫學的此一發展最後確立了1959年柏奈特(Burnet)提出的「族群選擇假說」(clonal selection theory),也就是說生物體的B淋巴球表面早就具有為數眾多的免疫球蛋白分子,這些細胞膜上的免疫球蛋白充當辨識受體(recognition receptor),可以辨識入侵的抗原。當抗體分子找到了特殊的抗原而結合後,該特殊抗體製造細胞就開始轉化增生,而擴充為一大的族群,繼而發展出製造特殊抗體的漿細胞(plasma cell)族群來(見圖二)。

依照族群選擇理論,生物體的B細胞種類為數必十分龐大,各類製造不同抗體的B細胞必須早就存在。此理論繼而導出的一個問題是,生物個體如何在分子生物學或DNA的基礎上,去處理此一複雜的抗體分子製造。因為傳統上認為,染色體上DNA的結構是不變的,除非發生突變,否則DNA構造不會改變。但既然由DNA轉錄RNA,RNA轉譯成蛋白的中心教條十分確定,生物體如何由有限的免疫球蛋白基因,去製造數百萬甚或無限的抗體分子呢?

針對此一問題,過去曾提出兩種假說。「原胚假說」(germ line theory)認為,不同抗體各由不同的基因負責製造。按照此一假說,則生物體的染色體內負責製造免疫球蛋白的基因數將非常龐大,此一假說大都不被接受,因為生物體的染色體免疫基因不可能如此龐大,此與分子生物學及遺傳學的發展相抵觸。很顯然地,生物體必須利用有限的免疫基因來推動複雜的抗體製造,此即為「後天個體假說」(somatic theory)。依照此一假說,則這有限的免疫基因必須進行某些改變,以製造不同性質免疫球蛋白的可變部位。

分子生物學的革命──免疫基因的重組

1976年,日本的利根川進(S.Tonegawa,個人生平詳見本期科月)對此一問題終於提出了突破性的實驗證據,他比較不製造抗體的小鼠胚胎細胞,及可合成κ輕鏈的老鼠骨髓瘤細胞之基因構造,結果發現,這些免疫抗體基因的可變部位,在胚胎發生後可再重組,將部分內段脫掉,而移接到製造固定部位的免疫基因小段上,形成功能性的免疫基因。以後的實驗更闡明,可變部位的基因片段為數在200∼300段或更多,固定部位的基因段較少,在一至數個。免疫球蛋白的固定部位可有IgM(μ)、IgG瀏覽原件,IgD(δ)、IgA(α)及IgE(є)等類,也分別由各小段基因負責,在抗體形成的過程中這些固定小段也可依需要而轉換(class switch)。

除了可變部位及固定部位的基因片段外,免疫抗體基因在可變部位及固定部位間另有連接部位基因段(joining region),且重鏈另有變異段(diversity),為數亦在數個至十數個。因此,這些可變部位(V)、變異部位(D)、連接部位(J)的基因,如果經過重組結合(combinatorial joining,見圖三),則可產生為數甚眾或無窮盡的免疫基因(V×D×J組合)。這樣,胚胎的免疫基因就可以為數甚少,在發展為免疫細胞時再排列組合即可,此即所謂的體細胞重組(somatic rearrangement)。

這些基因小段的重組並非隨意發生,而是受一種重組(recombinase)的支配。此一重組酵素可以辨識特殊的核順序及三維空間,如所謂的七核(heptamer)及九核(nonamer)分子。這些基因轉錄為RNA後,RNA又可經接合(splice)而產生各式不同的分子。現已知人類免疫球蛋白重鏈基因位於第14對染色體,而輕鏈的κλ分別位於第2及22對染色體上。

利根川進後來在比喻DNA再組合理論時,曾以通用汽車公司的生產線為例,為了適應不同客戶的需要,通用公司不可能為每部車去設計一個生產線,它必須有一些共通的零件及一些變異部位,去從事排列組合。至此,免疫複雜性的分子基礎及機制終於得以闡明,而DNA可以重組的發現改變了分子生物學的歷史。這些實驗在短短的數年間完全給解釋得清清楚楚,其中利根川進主導這些工作及觀念的進行,而榮獲諾貝爾生理醫學獎,早在人們預料之中。

免疫細胞的交互作用

在免疫系統中,除了B細胞上的抗體可用以辨認抗原外,另有T細胞及處理抗原的吞噬細胞〔macrophage或呈現抗原輔助細胞(antigen-presenting accessory cell)〕,三者互相合作,進行特定的免疫功能。近年來的免疫學進展已大略闡明這些細胞間的運作過程。目前已知,外來抗原必須經由吞噬細胞捕捉及處理,再將抗原特性呈現在細胞表面,此一訊息經由T細胞傳遞給B淋巴球,進而幫助或抑制抗體的合成(見圖四)。

在過去數年間,免疫學發展的另一個重心就在於,T細胞與吞噬細胞間如何傳遞抗原的特性及外來性上。吞噬細胞在呈現抗原特性給T淋巴球時,也同時表現特殊的主要組織符合複合體抗原(major histocompatability complex, MHC),MHC含有Ⅰ及Ⅱ類型。吞噬細胞在傳遞抗原特性時,抗原分子須與MHC分子密切相接,而T細胞必須同時辨認抗原的特性及MHC分子的特性。生物體的細胞免疫系統何以不會去攻擊自己的細胞表面抗原,可能就是經由MHC的選擇辨認結果。此一T細胞辨識自己的能力咸認是T細胞在成熟過程中,經過胸線的調教而得到的。

T細胞抗原受體

1984年,戴維斯(Davis)及麥克(Mak)發現,T淋巴球辨認抗原的方式也與B淋巴球相似。T細胞表面也有類似抗體結構的T細胞受體存在,T細胞受體亦含有兩個多胜鏈α及β鏈,分子量各約50kd,以一個雙硫鏈結合(見圖五)。α鏈及β鏈分別由染色體第14對及第7對上的基因所控制,而這些基因的組成與上述抗體基因的組成相似,也分別由可變部位(V)、連接部位(J)、變異部位(D)及固定部位(C)組成。這些基因段在T細胞成熟過程中,也發生系列的重組現象,產生複雜的免疫T細胞,以應付不同類的抗原。

目前T細胞已知可以分為助細胞、抑制細胞及毒殺細胞。T助細胞辨認吞噬細胞上的MHC-Ⅱ型分子,而毒殺、抑制細胞則辨認MHC-Ⅰ型分子,經由對身體細胞上MHC及抗原的辨認,T細胞可進行另一層複雜的細胞免疫反應,包括移植體的排斥、腫瘤的免疫及病毒的抗拒等。目前已發現這些T細胞受體分子與一些T細胞抗原如T3、T4、T8分子緊密接合,形成一複合體,充當T細胞的辨識工具。

在上述B細胞、T細胞及吞噬細胞交互反應的過程中,除了經由細胞表面上受體及抗原的辨識及反應,使特定細胞族群增生分裂外,這些免疫細胞又可以分泌各類的淋巴激素(lymphokines),如淋巴間白素(interleukin)Ⅰ、Ⅱ、Ⅲ、Ⅳ型,經由細胞上的特殊受體,引導細胞生長及分化。

免疫球蛋白超基因家族──單純玄妙的生物法則

前文已提及,生物個體在面對龐大複雜的外在環境及微生物的侵擊下,如何「以簡御繁」是考驗造物者智慧的一大挑戰。經過去短短十年的研究,科學家驚訝地發現到,在這一複雜的B細胞、T細胞、吞噬細胞交互反應的免疫過程中,所應用的分子原理竟是十分單純而富藏玄機,就如複雜宇宙運作所依循的單純物理學原理一樣。

現已發現免疫球蛋白、T細胞受體、組織符合抗原(MHC)、及T細胞抗原(T3、T8、Thy-1)的分子結構及基因組成十分相似,基本上具有兩個多胜鏈,含有可變部位及固定部位的基因,構成所謂的免疫球蛋白超基因大家族(immunoglobulinsupergene family,見圖六)。這些構造只經一些改變及演化,即形成不同功能的分子,而彼此之間又巧妙地可以交互作用。此一演化過程究係如何主導出,其個中奧秘已是直指造物神妙之境。未來的發展將決定是否能在此一已知的免疫架構上,用以解決一些很重要的人類疾病,如腫瘤的免疫、移植體的排斥及後天免疫缺陷疾病上。這些發展仍等待著有心人提出一些重要的實驗證據及理論,以作歷史性的觀念變革。

蘇益仁任職於台大醫學院病理科,現在美國哈佛大學醫學院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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